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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宽容与昏

专题: 想法
作者:花和尚周老胖 时间:2021-07-21 18:30:10  阅读:157   网上投稿

报复、宽容与昏

(一)

2020年9月11日,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主持例行记者会时答道,中方已于近日发出外交照会,对美驻华使领馆包括美驻香港总领馆及其人员的活动采取对等限制。——此处所谓“对等限制”,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话来讲,就是“报复”。不直接说“报复”,可能是因为“报复”这个词,听起来不够文雅,不符合外交辞令的要求。

我年轻的时候,读鲁迅先生《杂感》:“死于敌手的锋刃,不足悲苦;死于不知何来的暗器,却是悲苦。但最悲苦的是死于慈母或爱人误进的毒药,战友乱发的流弹,病菌的并无恶意的侵入,不是我自己制定的死刑。”——对于这段文字的内在逻辑,感到不能透切理解,其中“死于不知何来的暗器”,既然是“暗器”,虽云“不知何来”,必是“敌手”所发无疑,自然“不足悲苦”,为何“却是悲苦”?难道敌人以暗器杀我,就视同慈母、爱人、战友的误杀及“病菌的并无恶意的侵入”?显然不通。但鲁迅先生文章岂有不通之理?必定有其它理由,先生没有直言,作为读者的我未能发现。

后来,读到先生逝世前一月所作的《死》和《女吊》两篇文章,反复提及“报复”: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死》)

“不过一般的绍兴人,并不像上海的“前进作家”那样憎恶报复,却也是事实。单就文艺而言,他们就在戏剧上创造了一个带复仇性的,比别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这就是“女吊”。”(《女吊》开头)

“被压迫者即使没有报复的毒心,也决无被报复的恐惧,只有明明暗暗,吸血吃肉的凶手或其帮闲们,这才赠人以“犯而勿校”或“勿念旧恶”的格言,——我到今年,也愈加看透了这些人面东西的秘密。”(《女吊》结尾)

再回读前文《杂感》,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死得是否悲苦,不在于是否“我自己制定的死刑”,而在于能不能、敢不敢、可以不可以“报复”!——“死于不知何来的暗器”,不知敌人是谁,即使化为厉鬼,也不能报复;而死于慈母、爱人、战友的误杀及“病菌的并无恶意的侵入”,当然不可以报复。因此都是“悲苦”,只不过后者“悲苦”愈甚罢了?

但在中国,在鲁迅生活的时代,“报复”的正当性,似乎未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同。强大如鲁迅,也要到晚年才在文章中畅言“报复”!

突然想:现代文化人中,鲁迅先生之外,高调提倡“报复”者,其惟毛主席乎!其名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虽无“报复”二字,但体现的报复思想,却是毫不含糊!

我又想:人生在世,——不止于人,国家也是,——遭到或感受到他方冒犯、欺压、污蔑、侮辱、遏制甚至致命的攻击,不足悲苦;真正的悲苦,是面对或感受到他方的冒犯、欺压、污蔑、侮辱、遏制甚至致命的攻击,不能、不敢、不可以“报复”!(2020.9.12初稿)

(二)

前文是去年九月写的,因为觉得部分词句有待斟酌,所以当时没有发布,后来就忘记了。前天作文谈到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失和后,两人对待对方的态度大不相同,于是想起前文,觉得正好可以解释鲁迅对待周作人的态度。

前天的文章指出:兄弟失和后,尽管周作人让鲁迅痛心、失望,但那份兄弟情在鲁迅心中却从未抹去。即使在上海的十年间,鲁迅仍始终惦念着周作人,关注着周作人的写作,并会亲自过问周作人文章的发表情况。1934年初,周作人发表《五十自寿诗》,受到进步文学青年的围攻,鲁迅站出来为他说公道话,说他的诗“诚有讽世之意”。据周建人说,鲁迅逝世前几天还在阅读周作人的文集。自兄弟失和直至逝世,终鲁迅一生,他在公开发表的文字中不点名地批评了周作人几次,都是对事不对人,从来没有搞过含沙射影似的人身攻击。反观周作人,其在公开发表的文字中对鲁迅的人身攻击却是时时处处,一触即发,常常是非常恶毒的......

作为鲁迅著作的读者,都会对鲁迅主张“报复”、反对无原则“宽容”的思想留下深刻的印象。前文所引“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这句话,是他七条“遗嘱”的最后一条,紧接着说:

“此外自然还有,现在忘记了。只还记得在发热时,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我们对照鲁迅的“言”,观察他对失和后的周作人的“行”,不能不感叹鲁迅对周作人的兄弟之爱是多么深沉!面对周作人的恶毒攻击是多么宽容!如果上天一定要鲁迅宽恕一个怨敌,他一定会选周作人吧?不!他从来就没有将周作人当成怨敌!

然而,号称“知堂”的周作人,是如何领会鲁迅对他的爱和宽容呢?在他晚年写作的《知堂回想录》中,针对兄弟二人共同的老朋友许寿裳就兄弟失和事件的来龙去脉说了几句公道话,周作人大发其火,抓住许寿裳所说的“外宾”一词,展开对许的攻击,旁涉鲁迅:

“虽然人是比较“老实”,但也何至于造作谣言,和正人君子一辙呢?不过他有一句话却是实在的,这便是鲁迅本人在他生前没有一个字发表,他说这是鲁迅的伟大处,这话说的对了。鲁迅平素是主张以直报怨的,并且还更进一步,不但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说过这样的话(原文失记,有错当改),人有怒目而视者,报之以骂,骂者报之以打,打者报之以杀。其主张的严峻有如此,而态度的伟大又如此,我们可不能学他的百分之一,以不辩解报答他的伟大乎?”

好一顿夹枪带棒,好一顿冷嘲热讽,真不愧是文章高手、散文大家。在这段话里,周作人展开了他的双重“论证”:一、鲁迅理亏,所以“生前没有一个字发表”;我没有理亏,所以我不辩解。二、鲁迅是“主张以直报怨”的人,假如他没有错,他早就站出来报之以骂、打、杀了,现在鲁迅缄默,正说明他做了亏心事了。——我读书至此,面对“知堂”的蛮不讲理,不禁目瞪口呆!

鲁迅在家人面前曾对周作人作过“恶评”,只有一个字:昏。——真是一语中的!(202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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