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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学老师写给她父亲的信(6)

北海银滩掠影  雁韧  摄

爸爸,我从小就知道,平时,你不管到那个地方,都会进当地的书店看看。一看见自己喜欢的书,只要口袋里除开车费还有点余钱,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来,交给书店的售书人员。

我们家的藏书中,那部《芥子园画传》,购于广西南宁。一册薄薄的《培根论人生》,购于百色下辖的德保县。《世界文学随笔精品大展》购于广州火车站地中海商场雨轩书社。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购于湖北鄂州。

这数十年间,凡你到过的深圳、珠海、中山、东莞、上海、南京、苏州、杭州、黄冈、岳阳、桂林、玉林、张家界、北海、贵阳、兴义、河池、海南海口诸地,无不有你购回的书籍。

1983~1985年间,你有机会毎个月出差一次百色,回程中必定到南宁邕江边的冬泳亭坐坐,看邕江之水悠悠东去,发思古之悠情。然后呢,你就去附近的旧书店,流连半天,站在若多的书架前浏览,翻阅,选购。

那时候你每月只有38.39元工资呀,我们一家六口的生活费用,全靠这么一点点钱维持。你能有几块钱买书呢?多年以后,当你已经从各地旧书店淘回6册鲁迅先生的手稿影印版时,仍不止一次同我说,那时候你在南宁旧书店,看到一套鲁迅先生的手稿影印版书籍,标价仅23元,你却没钱买,一直遗憾到如今。

爸爸,你也真是,买书买上了瘾,不顾其余,为此还真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你从南宁提了60本《小说月报》和《小说选刊》之类的旧杂志回来,象猴子捡到锡似的,高兴得不得了。你说南宁朝阳区一小街,旧杂志象晒咸鱼似的,摆在地上,一角钱一本,便宜过塘泥,任挑任拣。

谁知翌日你就惹上了一身疥疹,老是抓痒,要不是阿婆懂得点民间秘方,采些草药煮一大锅水给你洗澡,又用硫磺熏过那些旧杂志,不但你不敢回单位上班,恐怕连我们兄妹仨都不敢回校上课了。你还记得那次教训吧?看你日后买旧书,还敢贪便宜不?

深圳湾的傍晚    雁韧  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爸爸,我看你这“嗅毛病”,还真改不了!你后来不是又闹了多次这样的笑话,让妈妈说你“失礼死人”么?

有一次,你去市里找一位原在地方报社当编辑的周姓朋友,他知道你“好这味菜”,便笑着告诉你,说某街道有一家声屏书店,以前专营文史类书刊,因为经济效益不好,现改为专营教学方面的新书。那些旧的文史类书籍,全堆放在几块搁板上,要低价处理。

你一听,立即来了兴趣,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周伯伯的家。后来我到市里参加教学研讨班,偶遇周伯伯,他一脸不高兴,对我说:“吴老师,你爸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这么不懂人情道理了?那天他来,我都叫你伯母去北桥市场买海鲜了,准备让你爸吃了午饭,我陪他去观海长廊走走,谁知他一听有旧书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爸爸,你知道吗?周伯伯这样一说,窘得我都不知怎么说你好。

待到晚上无事,我才和同事出街,买了些水果,到周伯伯家坐,凭我近廿年的教学经验,向周伯伯解释了一番,说你天天念叼周伯伯的好,感谢他给你提供了那么重要的买书信息,说你这个老书呆子,天天在看那些旧书,象得了相思病似的茶饭不思,要我妈妈将早餐端进书房,放在书桌上你才吃,直说得周伯伯朗声大笑,我的心才释然。

老爸,你以后少招惹些对老朋友失礼的事,好吗?你那些来来往往几十年的老朋友,走的安安静静地走了,还能在这人世间走动的,很多又随子女到珠三角一带的城市生活了。还有几个能来看你哦?

要不是你精神还好,能读能写,有书为伴,有笔墨可用,有妈妈陪着你,这两年在简书上,你又交了那么多真诚的简友,诗来文去,书来信往的,让你的精神有了寄托,有趣的灵魂有了依归,看你的日子怎么过!我们作儿女的,各有工作,各有家庭,虽然在生活上能给你切实的保障,精神上的排遣,还不得靠你自己!

老爸,我说这些,你可别生气。我给你一顶高帽戴戴吧!我虽然接受过16年的正规教育,学历比你高,职称比你高,也在你的熏陶下,读过不少杂书,也能写几篇论文或随笔,但比起你来,我真的感觉自愧不如。

我上大学期间,你给我一小笔钱,要我星期天常到书店看看,多多留意,有好书就帮你买几本。

有一次,我看到一套现代散文名家的作品单行本,共30余册,版本古色古香的,我自以为你一定喜欢,连翻都没翻一下,就买了下来。

结果呢,当我放假,将书拿回家时,起初你还挺开心的。可刚看完梁实秋先生那本《雅舍小品》中的“序”,你就生气了。大声对我说:“阿幺,你这买的什么书?一篇短短的序言,才3页另2行,就有三处笔误,将在印成有,将淡忘印成谈忘,将困惑印成因惑,究竟是谁的责任?你这样粗心,以后不用你帮我买书了!”

老爸,你好心啦,你这样挑剔,我才不会再为你买书哩!你没问我要回剩下的买书钱,我就偷笑了……

(未完,待续)

广东商学院一隅    雁韧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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